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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零小说网 www.90xsw.net,八荒龙蛇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“你这些话并不能令人心服。”汤豪仍在强辩。

    “哼!认识咱们的人,几乎全在此地。而认识咱们的另一批人,却远在千里外。阁下,你吐不吐实?”

    “我”汤豪吞吞吐吐地支吾其词。

    “你们是怎样落在番人手中的?他们怎样令你们就范,甘心替他们卖命的?”

    “我我”

    “你不招?”古灵怒声问,举步走近,目中冷电四射。

    “招了吧,免得皮肉受苦。”柴哲接着说。

    “我”

    “在苏鲁克族成家落藉的汉人,已经随谢金两人走了,你用不着替我们费神啦!老兄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汤豪惊问。

    “当然不假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”

    “你是要找金宏达和谢龙韬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”

    “周大寨主的书信,可在你老兄身上?”

    汤豪绝望地叹口气说:“你都知道了,还问什么?书信不在我身上。我们六个人,半途遇上番人的淤骑,咱们不知裴福在此地闯了大祸,竟愚蠢得去追赶游骑探问消息,却反而追入埋伏,不幸被擒。番人扣了两位同伴做人质,要咱们四人领着二十二名番人前来里应外合,答应不杀我们。咱们也希望在番人口中探出谢、金两人的下落,不得不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谢金两人到底下落如何?”

    “咱们并不知道他两人在索克图有朋友,假使他两人已过了索克图,极可能到鄂楞诺尔,或到鄂端诺尔藏身。金宏达的远祖,据说是鄂端诺尔人氏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过那两处地方么?”柴哲问。

    “在下只到过呼兰河。”

    柴哲接上汤豪的肩骨,站起说:“阁下可以活命,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“放了他?”古灵讶然问。

    “他不会溜走向番人通风报信了,番人怎会饶他?让他自生自灭好了。今晚咱们突围之前看住他。”柴哲冷静地说。

    接着,他下楼要求众人立即外出,收集番人遗下的弓箭。他郑重地提出警告,说是番人必将重整旗鼓,发动更猛烈、更可怕的进攻,必须奋力共渡危机,任何私人恩怨必须抛开,只有和衷共济才有生路。

    生死存亡之秋,必须有一个有魄力有见地的人出面,领导这群散沙般的亡命之徒,不然只有被歼的可悲下场。他小小年纪,居然在这时发挥了他的才智,为了求生,他毅然负起了重责大任。

    从番人的尸体上,获得四十张强弓,三十具皮盾,二十六把斩马刀,并搜集了数百支狼牙箭。

    他将所有的人召集至北楼下,没有客套,没有废话,直率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,分配防守方位,划分截杀可能突入处的地区,并征求善马战的三十名高手,负责出栅冲杀追击。

    汤豪那群人留下了二十六匹坐骑,阅老人一行六众也有六区乌锥,江淮暴客有数匹驮马。他要三十骑追击。必须一举击溃番人,方能平安突围。

    负责追击的人,每人一具皮盾;一张弓,两包箭,除了自己的兵刃暗器外,各带一把斩马刀,骑战需长兵刃,斩马刀长八尺,没有这玩意决不能冲锋陷阵。

    在番人来袭时,追击的人各就定位防守,候令出击。出击的人必须是一等一的高手,而且骑射都必须精良。

    他遣兵调将,赫然一代将才,毫不含糊,不由众人不心悦诚服。

    可是,追击的人选却凑不足三十之数,只有二十六人。他自己是其中之一,闵老人六人全参加。老一辈的名宿,总算皆自告奋勇参加了。

    当胡笳声再起时,众人已准备停当,整个碉栅看不到活动的人影,从外面更看不到一个人。

    气氛紧张,生死关头已到。死神光临这一带积雪荒原,每个人的命运皆寄望在这次猛烈的决战中。

    人马渐近,危机到了。

    这次,番人不再呐喊,在风雪交加中,徐徐接近。他们不再围攻。从东西两面推进,每一面有三队人马,每队一百二十骑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。

    六队人马分进,东面来的三队旌旗招展,人马如潮,辅声凄厉。中间那队拥有六部冲车,声势浩大。

    冲车是急造而成,拥巨木为架,三面张板防箭,由六头髦牛推动,架高丈二,后伏十二名勇士。

    番人不善攻城,所以这种冲车,并不是用来冲击木珊的,而是用来接近碉栅,以便跳越入栅决战。

    东西两队共有十二部冲车,计有勇士一百四十四名,假使能攻入砍开栅门,后面的骑士便可长驱直入了。

    番骑徐徐接近,在一箭地外列阵,见栅内似无人踪,有点出乎意料,不敢贸然进攻。

    十二部冲车已列阵停当,除了罡风怒号之外,死一般的静,马的喷鼻声已被狂风所发的呼号所掩没。

    风更紧,雪更急,每个人都屏息以待。

    蓦地,旌旗一招,笳声长鸣。接着是呐喊声如雷,第一批劲矢离弦。

    冲车开始移动,徐徐推进。

    伏在栅后的人,刀剑出鞘。

    隐在两廊下的箭手,搭上了箭,箭尖指向栅顶,准备射下出现在栅顶的人。

    柴哲在北楼的西面,他面前是一个尺余见方的射口。

    他右面是闵老人,左面是杜珍娘,杜珍娘身躯在发抖。

    闵老人从容不迫,向他笑问:“哥儿,害怕么?”

    “怕,但怕也没有用。”他沉静地答。

    “你怎知他们会用冲车?”老人再问。

    “据小可所知,嘉靖三年番族作乱,总兵官刘文与游击彭缄,进兵挑捉,把降五十九族,在进攻若笼、板尔等十五族时;用的就是冲车与连环马,一举捣平番巢,抚定七十余族。番人自经此变,也就仿造有攻垒的冲车,并不足奇,同时,上次小可经过乌蓝芒奈山,就曾经见过极有用的冲车,所以猜想到番人可能要使用此物。”

    “你对乌蓝芒奈山有何感觉?”闵老人追问。

    闵老人身右,是上次帮柴哲拦阻汤豪的人,有意无意地扭头注视。

    柴哲的目光透过射口,徐徐引弓,信口答道:“乌蓝芒奈山的人,方算是有志之士,方算是英雄豪杰,巾帼英雄,他们比较平稳。不像咱们这些亡命之徒,咱们不配和他们比较。

    准备了!”

    “嗡”一声弦鸣,他发出了第一箭。

    栅角的古灵发出一声震天长啸,动手的信号正好发出了。

    楼上的箭手,只能射毙人马,无法对付冲车。

    杀声震天,箭如暴雨,人喊马嘶,栅外成了人间地狱。

    冲车接近了,缓缓推近木栅。

    柴哲举手一挥,挟起斩马刀,带着一部份人下楼。

    除了重伤的两个人外,七十七名男女,每人都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布带以资识别,一部份人到楼下准备。

    番人们爬越木栅,怪叫着向下跳。

    栅内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惨烈恶斗,血肉横飞,成了人间地狱。

    柴哲奋勇抢出,恰好有一具被射毙的番人尸体从上面落下,他向侧一闪,另一名番人乘机在他身后扑上,番刀迎头劈落。

    “铮”一声暴响,他警觉地火速转身,发现助他擒汤豪的人,刚用剑架住了番人的番刀。

    他本能地一刀挥出“嚎”一声响,番人的脑袋随刀而飞,鲜血激射,尸体仆倒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他向对方道谢,接着大吼一声,将一名凌空扑下的番人劈翻,斩马刀毫无阻滞地将番人的双腿砍掉了。

    负责截杀的高手多至四十名,番人的数量虽多了两倍有奇,但在爬栅时已被射倒了一部份,怎禁得起这群以一当百的高手截杀?不久,尸横遍地,血流成河。

    柴哲与五岳狂客守护着栅门,外面的冲车,已被楼上的人射杀了几头髦牛,无法再用来冲撞木栅,番人必须将栅门打开,方能让人马长驱直入。因此,他两人相当吃力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,惨烈万分,人与人之间,已没有半点怜悯之情,凶狠的目光像是喝血野兽饥渴时所射出的残忍光芒,只消看到对方,便本能地挥刀。这里没有任何足以引起人性复活的事物,没有让人想起人道观念的机会,唯一可做的事是杀死对方,唯一可想的是使自己活下去。

    大队番骑开始冲锋,可是栅门未开,冲车反而挡住了进路。而楼上的强弓发挥了可怕的威力,每支箭皆不落空,只见人仰马翻,像是狂风扫落叶。

    能冲近木栅的人并不多,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攀栅而上,呐喊着向下跳,前仆后继无视于死亡的威胁。

    柴哲与五岳狂客联手拒敌,相互掩护。

    左首是闵老人的六个人,他们像六个疯虎,左右上旋,替柴哲阻挡大部份番人,使柴暂不至受到太重的压力。

    碉栅内部已形成混战,尸横遍野。

    柴哲的斩马刀卷了口,已派不上用场。混战中,剑用不上,他夺了一把番刀,展开所学,排开人潮大发神威,刀到人倒,血肉横飞。

    每个人都像疯了一般,失去了理智红了眼,理性已不存在,种族的仇恨令他们疯狂,血腥令他们迷失灵智。

    久久,时光似乎已经停止,甚至倒流,生死在呼吸间,能活多久须以分秒计算。

    终于,杀声渐弱,垂死者的叫号掩盖了呐喊声。

    终于,撤退的铜角声划空而至。显然,苏鲁克番人曾经和大明的兵马交过锋,曾经夺获官兵的铜角,也用铜角来指挥作战。大明军律是呜鼓则进,鸣角则退。

    栅外的番骑,开始像潮水般退去。

    栅内的番人走不掉,只有作殊死战,至死方休;这就是战争,战争本就是残酷的。

    柴哲浑身是血,他抬起番人遗下的一把斩马刀,冲向藏坐骑的马厩,牵出坐骑,置好刀取下大弓,奔出大叫道:“能继续战斗的人,随我来,不将残敌逐走,咱们脱险无望,只有进攻方可令番人丧胆,咱们必须把握机会。”

    能追随他策马出栅的人,只有二十一骑。

    出了栅西,残敌已退出里外,他举弓大吼道:“先向西追,杀!”二十二匹健马奋蹄狂奔,风雪更狂,健马举步维艰。但双方的困难相等,番骑而且比他们更苦。

    在三里外已追了个首尾相连,番人的残骑已不足一百,沿途有人落马,丢了坐骑的番人向四面八方落荒而进。

    “放箭!”柴哲大吼,射出了第一箭。

    番骑丛中,有人应弦落马。

    “散开!从右方追袭。”他再次大吼,发出了第二箭。

    当番人用箭回敬时,他们已散开了。

    追逐了五里地,有一半番骑被射倒。

    不能再穷追深入了,柴哲扭头回顾,自己的同伴少了五骑。后面远处,残余的落马番人,正零星地与追逐的人纠缠,显然自己的五位同伴丢了马匹,正与失落马匹的番人拼斗。

    “咱们回去。”他叫。

    十七骑纷纷兜转马头往回赶,沿途皆有受伤的人马,众人不加理会,驰返碉栅。五位同伴只丢了马匹,人却无恙,可说是大获全胜而回。

    沿途收集马匹,到了栅西,已获得健马四十余匹。栅内的人,也收集了将近百匹坐骑。

    众人开始善后,在尸体中找寻自己的同伴。双方都穿了番装,颈上的白布带也不易发现,费了半个时辰,方清理完竣。

    这一场生死存亡的大决战,除了二十余人不曾受伤外,其他的人,多多少少也带了伤,有九个人送了命。

    黑蝴蝶二十八个人,伤亡最惨,丢了五名同伴,占了死亡人数一半以上。

    江淮暴客谢星丢了两个同伴。五岳狂客也损失了两个人。而番人的尸体,留在栅内外的竟有两百九十五名之多。如果加上沿途遗留的尸体,可能有三百三十人以上,受伤被带走的还无法估计。

    苏鲁克族来自盖古多,素以剽悍著称,占据索克图牧地近百年,曾两次击败入侵的蒙人,族人近千,骁勇善战,群番臣服。想不到一时大意轻敌,让出碉栅不啻引狼入室,本身既不善攻垒,却将碉栅让给汉人,小看了这些亡命之徒,盛怒攻坚,终于大败亏输,几乎灭族。之后,他们退回盖古多,恨死了汉人。

    直至满清入关,雍正元年,罗卜藏丹津诱众犯边,朝廷大兵西进,荡平番境,直抵巴颜喀拉山西的穆鲁乌苏河,建治称青海厄鲁特。

    盖古多位于青海右境青海分左右二境反抗最烈的,就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也就是玉树三十九族。

    埋葬了九位死难的同伴,柴哲建议大家即行上道,要在番人招引他族大举进攻之前离开险地。他一行七个人割马肉为粮,拆碉楼的木料生火将马肉弄熟,每人带一匹马,两张弓两袋箭,决意离开。

    至于其他的人走与不走,他懒得过问。准备停当,换了衣裤养息,等候天黑。

    谁还敢不走?其他的人各有打算,各自准备行装。

    初更时分,他一马当先出了栅西,先向北行。

    第三天,他们出了索克图牧地地境,直趋巴颜图津岭,算是到了安全地境了。

    跟来的人,一个也没少。

    这天。冒风雪越赶,眼看草料只能支持一两天,他向古灵说:“灵老,咱们必须摆脱这些人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人多不是安全些么?”古灵讶然问。

    “人多固然安全,但粮食草料人多便难找。再说,这些人中,无为居士与五岳狂客两批人,都对咱们不利,有他们在,危险着哩

    其实,古灵口中不说,心中早已巴不得将那些人摆脱,以免妨碍追踪谢金两人的大事,万一这些人中,有谢金两人的朋友,那就糟了。同时,这次西行追踪,要办的事不足为外人道,决不可让局外人参予其事。但他深怕又碰上不友好的番人,人多些不但可以壮胆,也足以应付变故,所以心中委决不下。

    “他们紧跟不舍,怎能摆脱他们?”古灵沉吟着说。

    “小侄自有主意,今晚我和梭宗僧格商量商量,悄悄地溜到一处冬窝子里躲一躲当无困难。”

    “好,就这么办。”

    风雪太大,大多数人已不再乘坐马匹代步,牵着坐骑赶路。几天来,不见有番人追踪,大家心中一宽,不再耽心自己的安全了。

    梭宗僧格对这一带不算陌生,他建议不沿河西北行,而折向正西,可到达察布的戈拉,从色纳楚河河谷,折向鄂楞诺尔。

    但察布帕戈拉山的山南,原是尼牙本错族的老家。尼牙木错族虽已迁至索克图以东,但老家仍留有不少族人,他们同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之一,有血缘关系,会不会受苏鲁克的人挑唆,举众前来挑衅呢?

    三十九族的老家并不在盖古多,在西北五百里的通天河河谷,位于噶索达齐老峰的南麓。

    噶索达(蒙语北极星)齐老(石)是黄河的真源,位于鄂端他拉(或诺尔鄂端为星宿,他拉为水滩,诺尔为海)西面三百余里,假使盖古多三十九族共同前来问罪,大事不妙,难逃劫运。

    柴哲早将河源图默记在心,笑道:“察布帕龙拉山周围数千里,隔绝南北,山高插天,终年冰封,没有人可以翻越,等他们从东面绕道抄截,大概已是三四十天以后的事了。再说,番人并不团结。利害冲突,苏鲁克人与尼牙木错族彼此不相往来,与他族也互不相容。

    大冷天,谁愿意离开温暖的冬窝子,跋涉千里替苏鲁克人卖命?你知道查克拉峨山的去路么?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”梭宗僧格笑答。

    “那就走。”

    “先说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色纳楚河有不少番族。你再约束他们几个人,千万不可惹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儿的番人你熟不熟?”

    “不太熟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会通知灵老小心留意的。”

    当晚,在一处山崖下的树林中落宿,半夜里悄然起身拾掇动身,抄出一座山谷走了。大雪纷飞,罡风怒号。并未惊醒其他的人。等五岳狂客一群人发觉他们失了踪,大雪已掩没了足迹,无法找出他们的去向了。

    他们向西又向西,当草料告留时,找到了一处番人的冬窝子,遇上了一族倒还友善的番人。

    由此入山,坐骑已没有利用价值,必须用髦牛,但髦牛脚程太慢,也无法获得,他们将坐骑与番人交换山行必须品,步行赶路。

    问清了道路和去向,七人冒风雪启程。在他们的面前,是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,那是难以忍受的可怖旅程。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严寒,高山的稀薄空气令人昏眩;与死神亲近的雪崩,威胁着他们的生命;凶悍野蛮的生番也是一大威胁。

    历尽千辛万苦,不知渡过了多少难关,终于到达了查克拉峨山,找到北麓的色纳楚河河谷。

    鄂楞诺尔,指查灵海与鄂灵海,这两座巨泽,相去仅五十余里。这一带的地名,皆以蒙语称呼,因为勘察河源是由蒙人官方所完成,取名自然以蒙语为主。番人的称呼反而不为大众所知。

    两巨泽东称鄂灵海,周围三百余里,水青绿,黄河水从东北流出。西面查灵海,广两百余里,水色白,黄河水从西注人,从东方出。蒙语诺尔,本指咸水湖,但这两座湖虽称诺尔,却不是咸水。

    两巨泽之间,有三条河水注入,即色纳楚河、多河、苦克查池河。色纳楚河与多河。皆发源于查克拉峨山。该山位于鄂灵海西南一百三十里,是巴颜喀喇山的一座甚高的山峰。色纳楚河河谷,正是到盖古多必经之路。二海之间的古道,也是到西宁卫的要冲之地。

    河源图止于鄂端他拉(星宿海),称星宿海为河源。其实星宿海的上源是阿尔坦(金)

    河,该河在星宿海西南三百余里。

    巴颜喀喇山东麓有二泉,于数里下会合,称为金河,水色微黄而流急,所以叫金河。南面有乌喀纳峰,与拉母拖罗海山;北有西拉萨拖罗海山。这些山的水全汇入金河,再加上七根池的水,共流入占地三百余里的星宿海。

    星宿海有池千百座,登高眺望,罗列如星,所以叫星宿海,蒙语叫鄂端他拉。池水皆会于金河,便成了河源。

    当年大唐的兵马讨吐谷浑,侯君集的大兵进逾星宿川,至柏海,回军与李靖合兵。这里所说的星宿川,是指查灵鄂灵二海东面的黄河(贵州西二百四十里也有一条星宿川),而不是星宿海。柏海,可能是指查灵鄂灵二海。因此,侯君集只到了二海,而不曾到达河源的星宿海。

    噶达索齐老山,全名该加上阿尔坦三字的字音,译意是金色的北极星石。峰西有一座巨石,高数丈,亭亭独立,崖壁四周皆是赤黄的泥土,没有草木。据说,壁上有一座天池,池中流泉喷涌,洒为百道,皆作金色,流入阿尔坦格勒,这才是黄河的真源。

    星宿海与查灵鄂灵二海,附近皆住了不少番人游牧。假使谢金两人此地有朋友,逃到这两处极有可能。

    从查克喇峨山到二海,要沿河谷东北行一百三十里。夏秋之间骑马是一日行程。这时大雪封山,步行需要两天,甚至三天方可到达。

    他们在一处友善的冬窝子休息三天,等候无为居士几拨人马通过黄河九渡逾查鄂灵二海,免得彼此碰头。

    他们不等倒还罢了,休息三天,反而等个正着。无为居士五拨人马沿河上行,这时还未到达呢。

    五拨人马自从失去古灵一行七人的踪迹后,仍然向西行,各怀鬼胎,互相监视。

    本来,五岳狂客一群人该放弃追踪的,黑蝴蝶一群人有另三拨人掩护,假使下手擒人,必将引起公愤,众怒难犯,吃不消得兜着走。可是,他们不死心,准备在二海附近找机会动手,得手后便从古道自西宁返回中原。甚至还想再遇上古灵,连古灵七人全部擒解四川法办哩!

    无为居士、江淮暴客、黑蝴蝶三伙人,都是前往乌斯藏抢劫法王的,彼此心中有数,利害冲突,各怀鬼脸。但为了怕番人寻仇报复,不得不暂时容忍,明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随,逐渐有暂时联手结合的趋势。

    至于闽老人一行六人,谁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,他们绝口不谈来龙去脉,不吐露来踪去迹,显得极为神秘,而且对沿途的地理山川似乎十分熟悉。

    五拨人各带了通泽,但闵老人六个人似乎都通晓番语,沿途与番人打交道,极受番人的欢迎。

    柴哲在赶路中,不忘苦练绝学,在冰天雪地的艰苦境遇中,他比任何人都苦。其他人全都将练功的事登诸脑后,除了赶路,便是进食和睡觉。他却要勤练不辍,早晚更是加倍用功。

    只有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的人,方能勤练不辍,时时警惕,刻苦自励。也只有这种人才经得起考验,才能有成。

    经过向老人的一番指点,他灵智大开,艺业日进,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他自己的成就。

    他身上有两件东西,从不在人前露相,那就是竹萧和神匕藏锋录。好在番装不离身,昼夜不需脱除,怀中可藏大量物品,连古灵一群人都不知他装了些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一早,他离开番人的帐篷,天宇暗沉沉,风雪已逐渐减弱,似有放晴的迹象。

    他踏雪而行,登上一座小山,用雪净了脸,脱下臃肿沉重的皮套袄,首先练半个时辰真气,其次是拳脚、兵刃、最后是暗器。近来,他发觉自己已能六合如一,神与意通,似乎已到了内家所谓任督已通,玄门弟子的三花聚项五气朝元,佛家所谓清净四大,超然界外的境界了。

    他左手食中指的指缝中,挟了一支铁翎箭,眼神落在飘落的雪花上,信手一弹,箭化虹而出,击中了两丈外他心意所注的一颗雪花“得”一声箭贯人一株小树干。近来,他已极少练连珠箭,尤其避免一发三支或五支。他认为数多则力分,无法击破练了气功的人体。同时,不发则已,发则必中,中必是要害,何用多支?多支表示自己没有信心,功夫到家断无不中之理。

    人就怕缺乏信心,信心却又需要真才实学培育;经过索克图牧地的凶狠搏斗,他对自己的艺业颇具自信,虽不曾与超尘拔俗的高手名宿较量过,但在内心深处,他并不惧怕任何人。在两丈内击中飞舞着的雪花,而且是在昏暗的黎明天色里发射,连他自己也似乎有点难以置信。不论兵刃及暗器,出击时全凭以神御刃,六识俱到,五通归一,这才是所谓化境。

    至于认位出招,辨物出手等等,已是下乘手法,手永远跟不上神意,永远感到力不从心,这种人必须痛下苦功,花一二十年功夫,是否能达到他目前的境界,尚无把握哩!

    他连发十二箭。每一箭皆有如神助,箭箭中的。他深深吸人一口气,举步上前抬箭,缓缓地逐支捡拾,一面不住忖道:“少庄主这几天来,对我的态度转变得有点离奇,言听计从近乎巴结,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?”

    他缓缓地抬起最后一支箭,突然心生警兆,感到有人向他接近,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袭到,令他本能地顺势伏倒,向侧急滚。

    “唰”一声响,一支狼牙箭几乎贴背擦过,从后脑掠顶呼啸着向前飞“笃”一声射入前面的树干中,深入五寸有奇。高山地带的针叶树久经风霜,而且在严冬时节,木质坚硬无比,普通的刀枪很难损及树干,箭更难在百步内射入一寸半寸。而这支箭却深入五寸以上,委实骇人听闻,即使练了六七成气功,恐怕也禁不起如此凶狠霸道的一箭。如果射中未运气护身的人体,透体而过并非奇事。

    他滚到树后,抬头搜视。

    他原是面向冬窝子的,暗袭的人从背后发箭,背后是西北,刚抬头,便看到第二支箭破空而至。

    不但看到箭,也看到人。六七丈外的雪堆后,站着两个番装番人,正发射第三第四箭。

    看他们的发射姿势,便知是行家,弓开如满月,箭发似流星,一闪即至。

    他滚至树后藏身,接着突然跃起,慌若惊兔般窜出两丈余,猛地向下一伏。

    第五第六两箭,从他头顶飞过,啸风声似隐隐风雷,箭的劲道委实惊人。

    两名番人知道遇上了强敌,三十六着走为上策,突然扭头便跑,脚下奇快。

    柴哲本待衔尾急迫,蓦地山下传来了古灵的大叫声:“柴哥儿,快来。”

    他脚下一顿,刚站起想窜出的身躯刹住了。

    两名番人又回身发了两箭,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他向侧一闪,两箭落空。

    “柴哥儿!”古灵的叫声又至。

    他只好放弃追赶的念头,回身拾取番人遗落的箭。本来,他可以一面追,一面向古灵示警,可是,他认为这两位番人是附近仇视汉人的番族,假使惊动古灵,追上之后,必定闹出事来,还是放过他们算了。

    他拾了三支箭,向山下走去。

    古灵在山下等他,领着番族的一个中年番人。原来冬窝子的番目派人急急地来找古灵,古灵却不懂番语,比手划脚缠了许久,半句话也没听懂,只好找他来做通泽。

    他和番人用番语交谈,原来是番目要派人到色纳楚河口的毕拉寺献牲,问古灵七位汉客愿否同行。预定明早动身,如果同行,必须及早准备。

    献牲,也就是将肉用牲口供给喇嘛食用。本地区的番人,迷信之深,委实出人意表,家中穷得有一顿缺一餐,但千方万计也要弄些金银、牲口,甚至女人,无条件地供给喇嘛享受。他们怕神鬼怕得要死,宁可饿肚皮,也要将辛苦得来的金银供给喇嘛享受,只求喇嘛替他们消灾。喇嘛的权力,比宗主或头人的权力要大得多,番人有时敢反抗宗主或头人,却绝不敢反抗喇嘛。这地区分为两种人,一是最富的人,另一是最穷的人。富的是喇嘛,最穷的是番人。番目与头人虽也富有,但比起喇嘛来,仍然相差悬殊。

    番人逐水草而居,游牧各地,虽也有些建寨定居,但只限于极少数的部落。因此,统治中心以寺院为主,专院所在地,也就是番人的交易中心。

    自从蒙人人主中国后,深知宗教的力量,所以善加利用,在中原放任与扶植佛道两教,在番藏则培植喇嘛,便于统治。

    大明将蒙人逐走,在番藏地区的政策,仍然沿袭蒙人,在西宁设立僧纲司,于西宁、碾伯、南川等地建喇嘛寺,由皇帝亲赐匾额,大封喇嘛、禅师、灌顶国师、大国师、西天佛子这都是统治的手段,确也收到谈所的效果,却使这些蒙番民族,永远滞留在愚昧时代中,积弱不振,种族凋零。

    毕拉寺,建于色纳楚河河口,地当往来要冲。东沿玛楚河下行,从古尔板昆多仑河人四川。西可至乌斯藏,北可到西宁,南至通天河,抵乌斯藏的巴塘。

    这儿是本地区番人的贸易中心,也是礼佛的圣地。除了毕拉寺的雄伟佛殿外,也有几个定居的番寨。

    每当六月六日晒佛节到临,这一带附近数百里的番人,全都盛装诚心前来予会,盛况空前,可望聚集万人以上。但平时,尤其是隆冬季节,除了喇嘛外,便只有附近几座番寨有人。

    喇嘛是可以娶妻生子的,一家大小住在寺中,也有女的喇嘛,饱食终日无所事事,在念经拜佛之外,大参欢喜之弹,装神弄鬼,作恶多端。

    那时,黄教崛起但尚未普及,这些红衣喇嘛简直不像话。附近的番人,轮流奉献上自己的财物牲口,供养这批废人,死而无怨。

    听说番人要至毕拉寺奉献牲口,柴哲正合心意,便将番人的意思向古灵说了,接着用汉语说:“咱们乐得利用他们的奉献机会,同至毕拉寺,打听谢金两人的行踪。”

    “好,咱们明天与他们结伴而行。”古灵点头首肯。

    柴哲将古灵的意思向番人说了,顺手将拾来的箭递给番人,问道:“这些箭是谁的,你认得么?”

    番人将箭接过,仔细察着良久说:“这支箭铁杆,鹰翎,狭锋镞,长有三尺,我们附近没有人使用这种箭。汉客,这种前一支可值五头羊哩!”

    “会不会是蒙人的箭?”

    “蒙人也不会有这种箭,这听说你们汉军的将军,所用的箭可能与这些箭相同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附近曾否有人到过中原?”

    番人低头沉思良久说:“向下走半日程,住着拉布族,他们是年前游牧到达此地,之后便不打算离开了,已取得毕拉寺呼伦上人的许诺,可能最近要建寨久居。他们是从西面迁来的,据说他们族中有不少人到过中原,且曾伴随乌斯藏的法王,从天全卫到上国大都呢。”

    “拉布族,岂不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之一么?”

    “是的,他这一族人很少,久已不回盖古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!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汉客,送一支箭给我好不好?”

    柴哲用手向山顶一指道:“山顶的树林附近,还有五支,有两支贵人树干,你带一把刀上去找,好不?”

    番人大喜,连声称谢向山上奔去。

    古灵莫名其妙,问:“柴哥儿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柴哲将箭递过说:“刚才有两个极为高明的箭手,向小侄发了八箭,好险。”

    “这这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箭来自中原,发箭的人臂力惊人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为何要”

    “他们志在图我,而且知道我每天早上要到山上去练拳脚,显然番人之中,有人暗通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番人有嫌疑?”

    “发箭的人不会是这一族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”

    “显然咱们的行踪已露,他们知道小侄晓番话,只要除去小侄,便等于成功了一半,因此潜伏暗算。要暗算小侄的人,其一是苏鲁克族,其二是五岳狂客那群人。”

    “糟!咱们”

    “目前先别声张,等会儿小侄要去查一查,大约晚间方能返回,也许可以查出些小线索。”

    “你到何处去查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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